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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天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新疆的棉花，一会是H&M了，一会是耐克，广大的人民群众迅速分化为两个阵营，一方说啥企业都想抵制我大新疆，那就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癞蛤蟆冒充小吉普；另一方说无风不起浪，可能谁的屁股都不太干净…………

作为在新疆长大的我，也来说说棉花那些事吧。纯属我的个人感受，数据调查未必详尽，但所说的都是真实的。

拾棉花这件事，新疆人都称其为“捡棉花”。都是“捡”，但是捡棉花比捡钱包要累多了。

我在以前写的文章里面提到过：
>新疆团场的小孩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要勤工俭学，主要都和棉花有关。五月份解放棉苗和定苗，就是棉籽发芽后，要把塑料地膜戳个洞让苗钻出来，留下最茁壮的那棵，别的都要拔掉；七月份棉花打顶，那时棉苗已经长到半人高，要把顶尖的部分掐掉，以免一直长高而不长棉花；从9月下旬开始就要拾棉花了，把棉花采摘下来，每天定额根据年级高低5~20公斤不等。完不成任务要交钱，超额完成有奖励，可以赚钱。我基本上每次能超额一点点，辛苦2星期能拿个几块钱。
>我一直认为拾棉花是世间最累的活，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。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门，新疆昼夜温差大，摸黑时冻得像条狗，中午艳阳高照，又浑身出汗眼冒火星。弯腰在没有尽头的棉花垄间缓慢前行，会感到人生毫无希望，活着真是和脚下的蜈蚣蝎子没多大区别。

这是4年前写的，那时或许因为我孤陋寡闻，还没听说过某某势力抵制新疆棉花的事。这里面所说的，只要在南疆长大的人应该都不陌生（可能某些团场不种棉花，那就真不熟悉了）。小时候的印象，新疆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大片的农田，种的不是水稻就是棉花。

H&M官网上强调“中国强迫维吾尔族人劳动”，这个我真不清楚。

学过地理的人都知道，新疆的特点是“大杂居小聚居”，也就是一眼望去，这个占中国六分之一领土的鸡屁股生活了47个民族，但是细分一下，每一个具体的地方都基本上是单一民族在一起生活，特别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，在我长大的地方，我是真没见过几个维族人。

城市里可能相对杂一点，我上高中的城市，街上维族人很多，但是具体到我的班级，60个人里面，只有一个维族人。所以作为一个汉族学生，除非你主动想去了解少数民族的生活，否则和少数民族真的就像是在两个世界，没多少交集。

在新疆，除了少数民族，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：劳改犯。新疆实在太大，而要出疆只有一条路，别的全是戈壁沙漠，内地很多刑期长的犯人，都会被运到新疆劳动改造，逃不出去啊！犯人们的劳动算是强制吗？我不知道……

那么，这么多（汉族）学生，每年必须的劳动，算是强制劳动吗？

可能有一点点这个意思在里面。如果家境尚可的话，这样的劳动可以不去，交钱就行了；不过有些人家里确实不富裕，不可能主动掏这个钱，那就去干吧。

学校定的任务不算高，我这个平时不做农活的人都能完成。我所认识的“不太富裕的”同学，捡棉花都挺厉害的，能赚当时我认为挺多的钱（不过以现在的角度来看，还是剥削）。他们捡棉花厉害，是因为平时在家里，他们也需要帮助父母去捡棉花，锻炼出来了。

我还在的时候，新疆每到农忙季节，就会有内地无数的人涌进来，大部分都是捡棉花的，他们靠这个赚钱。如果说是有什么逼迫这些人来的，那只能是——生活所迫。捡棉花是苦，但是，数钱的时候，还是有点甜的。

不过，这些都是老黄历了。我离开新疆已经二十多年，听朋友说现在都用上拾花机器了，像这样的：
![](https://imgtu.com/i/6XMBhn)

车开过去 就出来一个打好的棉花包，一个打包的棉花2.5吨重。车子过后，棉花杆在地上长着的，棉花和极少的叶子吸进机器里了。

现在也不需要学生去捡棉花了，所以我想，原来的拾花大军，队伍应该减小了很多。据新疆的朋友说：
>人工拾花2~3元一公斤（不含住宿，饮食等费用），机采棉是按亩收费的。人工捡的棉花杂质少，等级高，机采棉的售价要低一些，但是算总收益的话，机采利润更高。而且机器的性能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大规模测试应用）越来越好了，所种的棉花也进行了改良，以适应机采特性。现在种植棉花的农民最开心，打药用无人机，除草用灭草剂，拾花用机采，就差打顶的机器了。

## 人肉拾花机基本已成历史。

我估计以后可能还会成为一个卖点，就像古巴雪茄号称是在大姑娘的大腿根部一根根搓出来的——今后可能会有一种棉制奢侈品，宣传口号就是
## “黄瓜大闺女亲手采摘的真.新疆长绒棉，朵朵精致充满爱意，从出生就开始温暖地呵护您”。

不过，从我上初中开始，就很少见到长绒棉了，几乎全是陆地棉。因为长绒棉虽然棉绒长，但是花朵小，产量也低，陆地棉更有经济效益。这样看来，网上那些号称“新疆长绒棉精制”的广告，极有可能都是假的。有行业内的小伙伴可以出来答答疑。

# 回忆

我小时候，每年大约要捡棉花2个星期，什么课都不上，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。棉花地离家里挺远，学校不管接送，爹娘也不管。我不会骑车，每天就由我的好朋友骑车带我往返。那是的朋友，真是没的说。实在要说的话，就一个字——
## 真TMD好！！！

因为棉花叶子在早上有露水的时候是软的，碰到叶子没关系，而太阳一出来叶子就迅速焦脆，一碰就碎。粘了碎叶子的棉花是次品，是不受欢迎的。而且，有露水的时候棉花更压秤。所以捡棉花的人就得很早出门。

小孩子捡棉花，必须有大人监督着。一般就是老师和地主一起监督。小孩不自觉啊，那么累的活，谁会主动承受？就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别的棉花地里打游击。正常的捡棉花，要把棉株上所有的棉花朵都拾干净。这是很折磨人的——顶上的棉花站着就捡干净了，而靠近地面的花朵，到最后累得只能跪着捡。

打游击就不同了，跑到别的地里横冲直撞，只捡顶上的大花，而被趟过的棉花，上面沾满了碎叶子，几乎无法分开了。有时候碰到地主发现了，会大声呵斥并急速追赶。只是棉花地实在是太大了，就像是你的能力碰到了你的欲望，你能看到但是永远抓不住。有时候地主就直接坐在地头嚎啕大哭，这严重影响了他的收成。

 所以说小孩和恶魔其实区别不大，几乎就在一线间。最终成为什么，就看当时环境怎么定位了。

有时候我看到现在的孩子很娇气，就在想，把他们丢到新疆去，捡两个月棉花回来，绝对既坚强又听话。

我最后一次捡棉花，是在高二。高中我都住校了，拾棉花的连队很远，是学校大巴车带着我们去的，印象里是住在那里两周左右吧。我们那时，在连队找一间空房子，被褥直接放在地上的稻草上，两排大通铺，男生都住在一起。

三五个人一组，被分到不同的地主家捡棉花。我那时就趁机跑出去，借一辆地主的自行车到处找朋友去抽烟喝酒，真没把这劳动当回事。

那时我的班主任出了名的凶，一般学生看到他都会发抖，没有人敢不完成任务的。只有我，真的没完成，也没接受同学的接济，轻飘飘的棉花袋放在称上，连没放秤砣的秤杆都压不起来。班主任黑着脸记斤数，没有骂我。

有一天晚上我从厕所出来吸着烟回宿舍，被班主任尾随，认出了我，也只是说了一句“吸烟不好”，就走了。那是的教师，真的很可爱，我很想念他们。只是，如果真的见到他们，我可能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……

这就是棉花那些事，它记录了我的一部分青春，溶进了我的血液里。